一部清代的家塾课本《诗经原始》,没想到后来竟成了谈论“诗经学”绕不开的杰作,这恐怕连著者方玉润也始料未及,而他撰写此书的地点陇州,曾是秦风烈烈的都城汧邑。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中的晚年,做官凡一十七载。
也许机缘凑巧,方玉润因军功被铨选陇州州同,办公的地点在州城西向百里远的长宁驿,那年他五十有四。由于战乱的原因,当他来到该地时眼见的驿衙已被焚毁,仅余一片瓦砾场,根本无法履任,无奈之下只得暂住州城,租屋来居,并将其书斋命名为鸿濛室,自号鸿濛室主人。
在陇的日子里,方玉润不是练兵守城以待络绎的贼寇,就是执笔挥洒著书立说。他在《陇州柝声集》里说登城巡视或操练士兵乃是日常,只是自兵燹以来,廨宇全非,民亦多流散,虽有实心,却无处可得实政,最后不得已才闭户读书,与诸生论文,以消岁月。纵观他在陇的十七年里,虽无做成惊天撼地的伟业,却亦有数事颇值得陇州人津津乐道。
据《陇州志》记载,同治七年夏秋,陇州久旱不雨,导致农户歉收,米价飙升,饿殍遍地。州志中虽没有渲染他如何地心系百姓心急如焚,辗转反侧通宵未眠,但我能想到一生饱读圣贤书的方玉润看到此等光景,定会生起恻隐怜悯之心。于是“方玉润与知州汤敏开仓赈济”,尽管这只是被笔墨俭省地一笔带过,可自此以后他便深受陇州百姓的爱戴与敬仰,成为颇有政声的地方父母官,以至于后来还被凤翔知府李勤伯委任代理麟游、千阳两县的知县,名震关陇。
天灾造成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安顿,人祸导致的废宇荒院也应该恢复。方玉润来陇时五峰书院已荒废尤甚,特别是自乾隆年间以来,甲科颇息,百余年来竟无仕者,这不免让他对陇州的教育担忧起来。于是待刺史周振初一来陇州履任,他便引为同道,以复兴书院为己任。第二年春天就被周刺史聘任为五峰书院主讲,而这一讲就长达四年,陇州受其教化的士子甚多。
如果说青年时期他“猛志逸四海”,求取功名却困厄科场,屡试不中;壮年时期他关心家国大事并转徙于幕府之间,终是不遇;那么晚年在陇期间,他勤于著书立言以求不朽,“小有文章留宇宙”,拟刊刻的鸿濛室丛书就多达数十种,可谓著作等身,成就了他清代文学家的美名。而其中最为有名的是被后世《诗经》研究者奉为圭臬的《诗经原始》,其最初不过是作为《五峰书院》的教学课本,何以后世影响如此巨大,最终成为《诗经》研究史上一部承上启下的名作?
关键就在于方玉润在这部著作中采取了一种全新的方式来解读《诗经》——文学的方式,把诗真正地当作诗来读,反复涵咏,用诗心去体验诗情,而不是像之前《毛诗序》以及《诗集传》中拘泥于字里行间及其政教作用,比如他对《诗经·周南·芣苢》的解读就很精到。
《芣苢》原文很短,兹录如下: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方玉润在他的《诗经原始》里这样写道:“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旷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这样的解读极具画面感,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不禁遥想当年听他课的学子是何等的幸运。
只是他曾经讲学的陇州五峰书院已经不复存在了,一如他死后葬在州城东北角开元寺后的墓地一样湮灭无闻,庆幸的是如今在其旧址上也矗立着一所学校——西大街小学。每当我经过西小门口,就会想到方玉润的五峰书院和他的《诗经原始》,想到他在陇的十七年,想到他的诗句“笑对关山月色明”。
应该说,这位异乡人对陇州这方水土是极其热爱的。
作者:祖文,市作协会员,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枞阳子打赏1元=支持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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