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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燕赵冀博观瓷记燕赵都市报

来源:开元寺 时间:2022/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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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省博物馆新馆落成,改称河北省博物院后,我时不时就去一次。两个馆连在一起,南边新馆是几个常设展厅,北边旧馆经常有新的来自国内国外的临时展览举办。近来又去过几次,都是直奔设在新馆一楼西北角的名窑名瓷馆,目的很简单,享眼福去了。最近一次更直接,前一天到古城西路与植物园街交叉口东侧岳村史家祠堂遗址调查,第二天赶到名窑名瓷馆做功课,馆里藏着一件元朝名臣史天泽墓出土的梅瓶。

河北博物院的名窑名瓷馆,展品不仅包括产自邢窑、定窑、磁州窑、井陉窑——河北四大名窑的器物,还有可使人大开眼界的元青花等重要珍藏,值得去,去一次有一次的收获。

1

时光深处的美

没有特殊情况,我会选择周二到周四的某一天,到博物院的名窑名瓷馆参观。一般是在开馆不久的十点左右。这样能避开节假日和平时的高峰人流,偌大的展厅常常不会超过十名参观者,我可以安静地尽情地欣赏展台上感兴趣的一杯、一碗、一壶、一瓶、一罐、一枕……

河北藏名瓷。展台上的瓷器出自河北,这自是我感兴趣的重要原因,亦是作为河北人能说出的一个极平常的理由,然而于我而言又显得单薄了些。在这些器物上,还有别的引我遐思的光点,它们非自然光条件下由器物本身发出,亦非人工将灯光打在器物上形成。它们来自时光的深处,是来自时光深处的美。

一方砚,一盏灯,一座烛台,能让人记起颜真卿的“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杜牧的“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亦能使人怀想王禹偁的“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和苏轼的“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观物而感,由物生景,我们与古人的区别,在古人置身故事之中,做了一波三折的故事主角。我们置身故事之外,做了一唱三叹的观赏者。唱是喜欢,叹亦是喜欢。

所以想起某些人。比如苏轼,他是做过定州知州的,“定州花瓷琢红玉”——他对定瓷有种难以释怀的痴情与偏爱。面对赞皇西高村赵郡李氏家族墓出土的青釉多足砚、青釉灯、青釉笔架、青釉覆莲座烛台,内丘西关出土的白釉辟雍砚……我记起载于史书的北朝的李宪、李希宗、李希礼,唐朝的李峤、李华、李栖筠、李绛、李吉甫、李德裕……或许它们中的某一件,当年曾陪伴他们中的某一位,度暗夜,走长路,一起努力过呢。

每一件器物,或多或少,都保存着先人的生活痕迹和生命印记,尚不为人知的历史信息与历史密钥。它们的珍贵,它们的价值,金钱无法衡量。

2

回到当年,回到现场

唐人段安节《乐府杂录》记载,邢瓯注上水,可用作奏乐之器。此等情形今天已难见到,更无从一享耳福。

冀博所藏邢瓷,带给我们另一番眼福。较北朝青瓷,邢瓷器物呈现的美感更为强烈。白釉双鱼单柄杯如一位饱经风霜风韵犹存的少妇,白釉盈字款盖罐如一位洁白无瑕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一尊个头不大的白釉像,某个瞬间我还真以为它和那个站在它旁边的小人儿要一起复活了。

如邢窑,定窑亦有官窑身份。定瓷名贵,宋代已被当作礼品。宋人邵伯温的《邵氏闻见录》讲了一件事:仁宗赵祯在宠爱的张贵妃住处,看到一件定州红瓷器,追问来历,贵妃说是王拱臣送的。赵祯怒了,此前他有过要求,内宫不可以接受臣僚馈赠。他随即用柱斧打碎了这件红瓷。

此段跟定瓷有关的掌故,凡读者均难忘。

冀博定瓷藏品同样使人惊艳。

宋朝的定州,除了今天看到的俗称料敌塔的开元寺塔,我们至少还能说出静志寺塔和净众院塔。两座塔建造时间均早于料敌塔,都已倒掉,然遗存文物内容丰富,白釉刻花莲瓣纹长颈瓶,即年清理静志寺塔基时发现的。

五十年前的这次发现,收获颇丰,共出土了一百余件定瓷精品。

一个宋白釉高足瓜棱罐,把我拉回十余年前。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唐县段正值考古进行时,工程从唐县大寺城涧村西穿过向北。瓜棱罐是工程动工前进行考古发掘时获得的?下面的说明文字只注“唐县大寺城涧出土”,却未明确何时出土或哪一年征集,明显缺一环。

定瓷展台左手,陈列的藏品出自磁州窑和井陉窑。两窑均为民窑。民窑产品与官窑产品最大的不同是质朴、热烈。两个窑口我访问过不止一次,宋白釉黑彩叶纹灯、金白釉黑彩诗文如意形枕、元白釉黑彩诗文四系大瓶……散发出来的浓浓民间风情,亦让我再次回到当年,回到当年的新闻采访现场。

3

别有人间烟火味

参观冀博名窑名瓷馆,最佳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最近的几次,我都迟到了,进门时已过十一点。

临近午饭时间,曼妙音乐入耳,眼睛随琳琅发亮。河北四大名窑藏品观毕,一股酒饭之香仿佛悄然尾随而至。

观者不禁有些恍惚,刚刚对视过的那件北齐青釉盘口壶和那件类银类雪的邢窑白釉盖罐早已远离人间烟火味道,那件定窑白釉铜口碗和那件带“泪痕”的宋白釉印花缠枝莲纹大盘或许放过东坡肘子和东坡肉,那件三彩豆和那件井陉窑宋酱釉天威军官瓶或许盛过东坡先生赞美过的中山松醪,可那已是八九百年前的事了。

进入元明清藏品展区,最先吸引了观者眼球的无疑是青花瓷。冯先铭主编的《中国陶瓷》称,元青花存世总量大致在三百件以上,其贵重程度不言而喻。年,保定市永华南路小学出土的元青花有十一件之多,其中的青花海水龙纹八棱带盖梅瓶、蓝釉金彩月影梅纹杯、青花双狮戏球纹八楞玉壶春瓶、青花八棱执壶、青花釉里红开光贴花盖瓶均藏于此。史天泽墓出土的高丽青釉嵌彩飞鹤纹梅瓶,亦于此享受元青花一样的待遇,四角由四根细线固定,在特制的玻璃罩中单独陈列。

酒饭之香此时仿佛更加浓郁。

莫非它来自那个青花龙纹食盒?来自东光出土的那两个白釉划花碗?来自乐亭出土的那个元代白釉黑彩鱼藻纹折沿盘?来自那个美得叫人无法形容的康熙黄釉大碗?非也非也。它们里面空空如也,无山珍海味,亦无酒香和鱼米之香。它们已非实用器,它们已化身嵌入岁月包浆的文物,骨髓中浸染了工匠的智慧亦浸染了历史的色彩。它们是无价之宝,要求我们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精心呵护。

于是,我一面谴责贪得无厌的口腹之欲,一面做着梦幻般的食客,愈恍兮惚兮了。

(刘学斤/文刊于燕赵都市报年6月17日第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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