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官方消息，泉州作为中国年唯一申报项目，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即日起，连载北京大学方拥教授撰文之《泉州开元寺》。
泉州开元寺
（《中国精致建筑》丛书）
方拥杨昌鸣撰文
九、异国情调
与一般汉地佛寺不同的是，泉州开元寺内存有大量印度色彩浓郁的建筑部件。20世纪20年代以来，它们引起海内外学者的注意，研究工作至今仍在进行。
注意的焦点在大殿多处辉绿岩石刻上。北檐明间两根多边形柱表面既刻有印度教神话故事，如昆湿纽骑鸟救象、阎摩那河七女出浴等；又刻有中国式的装饰图案，如双狮戏球、双凤朝阳等。德国人G·艾克曾将此摄影绘图寄印度艺术史家分析，后者认为，二柱当由泉州工匠仿印度柱雕成。
图9-1开元寺大殿北檐外侧的辉绿岩石柱
（方拥摄影）
（石柱具有显著的印度风格。柱础成仰覆莲花须弥座状，柱身四方，局部杀为十六边形。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学术界对此饶有兴趣，但严谨的考证工作至今尚未完成。）
南面明间横楣上嵌一块镌“御赐佛像”四字的石匾，下部有截痕，边缘饰卷草，最有西域作风的是字旁一对飞天，其头顶螺髻，姿态极飘逸。
图9-2开元寺“御赐佛像”横匾
（方拥摄影）
（亦为辉绿岩凿成，嵌于大殿南面中间门楣之上。护匾的两尊飞天及周边花饰极精美，堪为雕刻上品。图案带印度韵味，但“御赐佛像”四字并非改刻，故不排除原属大殿的可能。）
殿前月台须弥座壸门上，相间饰以雄狮和人面狮，后者又分侧身和正面两种，正面的人面狮手持莲花、头顶螺髻，一望而可知为印度式斯芬克斯。
图9-3开元寺大殿月台须弥座石刻
（方拥摄影）
（用辉绿岩石凿成，仰复莲花与间柱围起的长方形壸门中，刻有狮身人首状怪物，此幅鬣毛蓬松，应为雄狮。狮身人首像最早出现于古埃及，后在西方世界广泛流传。）
从材料、工艺及图案综合分析，这些部件当属泉州元代遗物，前述印度艺术史家也认为，其风格与锡兰13世纪雕刻接近。
图9-4开元寺大殿月台壸门石刻
（方拥摄影）
（相邻壸门中刻绘应为雌狮人首，其发结旋螺，手持拂尘，显示佛教意义。浮雕尺寸不大，但手法相当圆熟。可以肯定这些雕刻品出自元代聚居泉州的印度工匠之手，但原本是否属于开元寺难以断言。）
然而这些部件是否原本属于开元寺，有人怀疑。近代泉州发现大量印度式石刻，类似大殿北檐的多边形柱在寺外还有多根。推断元代泉州曾建造过印度教神庙没有太大问题，但开元寺内的石刻真是从被毁的印度教神庙中移来的吗?
图9-5开元寺大殿北檐石柱细部
（方拥摄影）
（印度风格石柱的四方形部分凿一圆圈，其内多雕印度古代故事，此为大神厮杀魔王。四方形角部上下所刻莲花值得注意，闽南明清建筑上大量运用的垂莲柱，外观很有相似之处。）
20世纪80年代后期，我们承担了开元寺大殿的测绘和考证工作。深入观察后发现，含有印度色彩的木刻部件远远多于石刻，它们未引起注意的原因多半是位于梁架上部难以看见。著名的伎乐飞天共二十四尊，实由华栱装饰而成，它们难道不是印度风格影响的产物?
90年代初，在开元寺戒坛大修中，我们从台基下出土了一批辉绿岩石刻，其中六块呈人首兽身状，印度作风强烈。建筑工程限制了考古学的深入，但土层中所含无数辉绿岩碎片表明，埋藏还很丰富。
这批用作台基填充料的石刻也来自寺外的印度教神庙遗迹?我们难以相信。
图9-6开元寺大殿南檐外侧的石柱
（方拥摄影）
（其柱础纹样同样带有印度风味。据此更可推测，元代聚居泉州的印度人曾致力于开元寺的改建。由于这些石柱非辉绿岩，雕刻又较简朴，通常不引起观者注意。）
实际情形极可能是，当印度人于元代成群定居泉州时，建造过印度教神庙，同时也对汉人佛寺产生影响。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印度教是婆罗门教吸收佛教义理后的结果，二者之间关联很难割断。尤其不应忽视的是，在元代泉州，包括印度人在内的色目人具有高于汉人的政治地位，他们完全可能利用这种优势渗透汉人的意识形态。
图9-7开元寺大殿的垂脊天神坐像
（方拥摄影）
（大殿上檐四条垂脊的端部，各有一尊黑陶制成的天神坐像。黑陶未见于古代泉州地区，神像装束异于中国一般情形。20世纪80年代参与大修的老匠师认为，此像为缅甸式样。）
元代泉州是世界性的大港，海路将它与印度、波斯及欧洲紧密联系。这是一条海上丝绸之路，中西之间商业贸易以外，更有文化艺术的交流。如同汉唐时期在西北陆地丝绸之路上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开放而繁荣的泉州人从西方人手中学到了很多，特别在造型艺术方面。
图9-8开元寺三门垂脊端部的卷草团花
（方拥摄影）
（它散发着浓郁的异国情调。这种在泉州寺庙建筑中有相当多数量使用的装饰，在中国其他地区绝对见不到。地方学者对之视若无睹，当然更不会联想到它与印度艺术的关系。）
泉州历史古迹可以证明，唐宋时期此地的文化发展大体与中原同步，元代开始形成地区特色。实际上，泉州传统文化中许多特殊内容都可能始于13、14世纪，如繁缛的雕塑、明艳的色彩、红砖的红瓦以及出砖入石的砌筑技术。
（全文完）
「连载」泉州开元寺：（八）奇巧的甘露戒坛
「连载」泉州开元寺：（七）宏丽的紫云大殿
「连载」泉州开元寺：（六）东、西塔的建筑成就
「连载」泉州开元寺：（五）仁寿西塔
「连载」泉州开元寺：（四）镇国东塔
转载自：《泉州开元寺》，方拥、杨昌鸣撰文，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年10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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