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烟炙砖俗称闽南红砖,在闽南地区民居建筑上大量使用。最初,人们使用当地的陶土,利用松枝烧制成砖,铺贴使用在建筑表皮,从功能角度而言,对建筑结构起到更好的保护和加固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审美需求的提高,闽南红砖厚重的色泽,烟炙形成的天然花纹,让大众对其在艺术造型的角度上也提出了更多想法,铺贴样式呈现出了新的面貌。
《考工记》中“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时,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铄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此皆圣人之作也”,从中不难看出,国人对手工艺文明有着高度的认知,对器物的美学评价体系,也伴随着中国哲学思想发展起来。
闽南红砖在作为建筑材料的基础上,逐渐演变成蕴含了人们美学修养和审美观点的工艺素材。目前,我们通过大量的调研和实地案例可以明确看到,它的建筑保护功能和装饰功能二者之间从来没有清晰的界线,成为既可以欣赏又可以使用的独具地域文化特色的建筑材料之一。在传播和体现中国传统美学观点的图式上,主要有以下五种美学隐喻特征。
长幼有序的人伦之美。以儒道释思想为代表的中国文化,对器物的制作和设计强调功能美。“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的儒学思想强调事物造型为其功能服务,让外露造型与潜在功能达到和谐统一的美学思想;“既雕既琢,复归于朴”的大道至简的道家思想,也是代表了中国传统哲学观点格物致知、器进于道的美学认知。这种以伦理纲常为社会规范的传统文化,使得闽南建筑在建构时严格遵循等级制度、长幼尊卑的秩序。而贴敷其上的闽南红砖,往往最初以最质朴的形象出现。
工匠们在建筑的墙体、墙角柱的砌筑上多使用五花头,在倒层、墙角柱的位置使用四花头,在分墙牵线边框做万字体时使用太兴,在倒墙牵线边框做万字体时使用中兴,在镜墙卧砌墙框时使用火佃,在封山墙归尾做人字体时采用油面(又称七寸砖),在铺贴厅则使用四角尺六,铺厅、做人字形或工字形时则使用尺二;在大厅堂内铺地面则使用六角尺六,较小些的厅堂则按等级或长幼分别使用六角尺四或小六角,房间内铺地则使用油标。
从最常使用的闽南红砖看,既有铺贴上的人字形、工字形、六边形等基础的组合方式,又有其严格的长幼秩序。典型的建筑代表有福建南安官桥漳里村的蔡氏古民居建筑群。
独具匠心的功能之美。长期的农耕社会形成的器物造型文化,从最初的满足日常生活的实际需求为出发点,从墨家的“强本节用”到清代李渔的《闲情偶记》所体现的古代设计美学都是遵循器物使用的基础功能为出发点,强调从功能出发,工匠技艺精神的物化体现。闽南民居建筑的“皇宫起”样式就是在哲学系统下的匠心美学体现。
泉州开元寺中的“出砖入石”和红砖的万字纹拼贴,都是工匠们在民居建筑中大量使用的装饰手法。这些装饰手段的使用之初,是为了增强建筑的使用寿命同时起到修饰建筑的作用,到后面发展成为根据建筑的位置,建筑的类型,运用不同的造型,蕴含了不同的美学思想。故今天,人们能在闽南佛教建筑上发现万字纹的使用多过民居建筑。而在泉州晋江的梧林村,闽南红砖还产生了新的样式,如压床砖、婚礼专用的喜字砖等专用造型,这也是闽南红砖贴合审美需求和使用需求的独特创造。
天然朴拙的材质之美。中国古代文化中“质有余者,不受饰者”,“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是对道法自然的赞美与遵从。中国哲学思想就是从生命本体悟“道”的过程与生命体验。闽南红砖建筑,历经时间,岁月流转,但是,它本身来源于当地泥土的色泽,烧制中松枝落灰形成的自然纹理,都是材质本身的天然去雕琢。如晋江科山寺旁整体保留下来的一栋清末红砖厝,其厅堂两侧的墙面上,闽南红砖自身的烟炙纹的纹路在墙面形成的斑驳感受,让人能不经意间感受到来源于泥土的生命,这种于“器”和“物”中所承载的“道”。
晋江科山寺旁的民居,是典型的三间张两落大厝的基本格局。红砖赤瓦的闽南传统用材,建筑沿中轴采用传统的左右对称布局。闽南地区盛产的花岗岩和当地泥土烧制的闽南红砖,形成的红砖白石的墙面效果,以及运用基本款的闽南红砖铺贴造型,营造花样墙面(如梅花封墙面、龟背花砖墙面、古钱花墙面、葫芦花墙面等)。红砖历经时间红色产生的厚重感,与黑色的烟炙纹,红黑之间由于不同的拼贴方式形成了纹路和色彩的迂回变化,方寸小砖上气象万千。来自泥土的材质,本身的质朴感、色调调和、对比关系,都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座从大地里生长出来的民居。闽南民居建筑中红砖的大量运用,如同大象希音,让建筑随时从内散发出天然材质本身的朴拙质感,传递着传统美学的朴素观。
含蓄优雅的造型之美。以中国文人审美为代表的崇尚朴素、含蓄、内敛的人文精神在器物造型、建筑营造上也是如此。与西方建筑相较,中国传统民居在装饰上更强调意蕴,视觉上让人思考、寻味。闽南红砖广泛使用在福建南部地区的各种官式、寺庙、民居建筑上,虽然建筑本身的用途不尽相同,但使用的红砖却是一样的。贴合建筑需要营造的空间意境,理解空间和材料,并利用红砖本身特质和建筑空间意匠,形成相辅相成的效果则是闽南红砖的空间美学思想体现。
永春民宅福兴堂从建筑外墙开始,闽南红砖的铺贴装饰就呈现了多样化的造型。门堵上用红砖进行各种造型,凹寿两侧的“对看堵”用大型方砖雕刻,形成一整幅有着吉祥寓意的砖雕;封砖拼花十一丁形成的“万字纹”、封砖拼花十三丁形成的“步步高”、十五丁形成的“节节高”,都是充分掌握闽南红砖的规格后极尽造型之能事,将普通规格闽南红砖上升到了陈情达意的高度。
工巧适度的技艺之美。中庸的儒家哲学观点也体现在传统造物的设计中,闽南工匠们对红砖使用研究透彻,工巧适度的美学思想也体现其中。装饰和材料的相辅相成,让红砖这种材料更贴合建筑本身内容的需求,呈现一种协调的“中和”美。这种美学思想将匠心和巧思贯通,将材料和技艺有机结合,最终达到“出新意于法度,寄妙理于自然”的中庸美学。
泉州真武庙从山门开始,红砖造型和铺贴的样式就与建筑的布局、建筑的使用功能协作打造整个宗教场域的空间气度。六角砖龟背锦的铺贴,十一丁的万字纹,都贴合这座寺庙的需求,与闽南建筑其他装饰手法一起和谐地表达庙宇建筑的内涵。
闽南红砖作为闽南建筑的表皮,不光保护着建筑结构,更是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和美学思想,向后世传递和述说中国传统美学观。
(作者系福建工程学院副教授)
本文来源:福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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