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出类拔萃的人物太多。几千年来才一出的奇人少有,铁冠道人苏轼,便是其中一位。
东坡居士,苏仙,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画家、美食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他身上的符号太多太多,你够了解他吗。如果不够了解,那请走进苏东坡这一辈子
青少年时代
北宋仁宗景佑三年(年)
青瓦房,石板路相间的眉山县城西南角沙巷里,有一户苏姓人家。
阴历十二月十九日这天,苏府一名婴儿呱呱坠地。
府上老爷名唤苏洵,以车轼默默无闻却扶危救困,不可或缺之意,为孩子取名儿:轼。
小苏轼,就这样诞生了。
苏家虽非名门大户,却也算殷实人家。府上有个园子,有伺候的侍女,还有个叫任采莲的乳娘。小苏轼是衣食无忧的。
大抵小孩儿都是聪明的,小苏轼并不是特别聪明。和几乎所有的小孩一样,小苏轼很贪玩,很调皮,也时常搞点恶作剧,对人言语也是刻薄的。
北宋仁宗庆历四年(年),小苏轼8岁。
进了乡塾。那儿的老师是个叫张易简的道士。
这个穿着道袍上课的老师,小苏轼并不大喜欢。
总用他那稚嫩的,圆不隆冬的眼睛望着老师,一望就是三年。
庆幸的是,心智正常的他倒没怎么受影响。倒是他的同班同学小陈太初情有独钟。
在道士张老师看来,小苏轼和陈太初一样,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事儿还得从那个比较爱嘚瑟的刘徽之教授说起。
刘徽之是京城开封来的教授,很爱面子。
一天,刘教授带了一首自认为很满意的《鹭鸳诗》走进了乡塾,吟了起来:
鹭鸟窥遥浪,寒风掠岸沙。渔人忽惊起,雪片逐风斜。
满堂的师生瞪大眼睛听着看着,皆是喝彩之意。
唯独小苏举起小手,似有话讲。
刘教授心想,这是小苏轼要称赞他的诗了。脸上的自豪亲切之容,灿烂极了。虽曾想,小苏轼的一句话,让这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分外尴尬。
只见小苏轼说道,那个句子固然是好,但不如改成:渔人忽惊起,雪片落蒹葭。
想那鹭鸳被渔人惊起,又被风卷着,雪片一样落于蒹葭之上,一起一落岂不更美?
满座皆侧目而视小苏轼,仿佛是说,好你个苏子瞻,竟敢改老师的大作,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的样子。
刘教授的脸色是比较难看的。良久,许是细想的缘故,刘教授当场宣布按小苏轼的意思改诗。
或许这么改是小孩子要的大团圆结局吧,小苏轼很欢喜。
正因为如此,张道士对小苏轼青睐有加。
北宋仁宗庆历六年(年),小苏轼10岁。
父亲苏洵再次踏上了游学之路。教育小苏轼兄弟的工作就放在了母亲程氏身上。
程氏是位伟大的母亲,在眉山那个青瓦房,石板路相间的小地方倒也颇有声名,是豪门望族家的小姐。
小苏轼和弟弟小苏辙在母亲的陪伴下,读史,读书,识字,学做人。
调皮,拖延,不想读书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程氏却是个很好的教育者。
程氏在教小苏轼读《范滂传》的时候,小苏试问道:如果我长大后,像范滂一样舍生取义,母亲会允许吗?
程氏回复小苏道:如果你能够学范滂一样,难道母亲就不能学范滂的母亲一样吗?
小苏试,受益良多。或许,小苏轼日后的一身正气,不阿于权贵的性格,与此有关吧。
北宋宋仁宗庆历八年(年),小苏轼12岁。
爷爷苏序去世了,父亲苏洵从外游学回来因父丧居家,闭户读书。
期间,苏洵把自己以学识品行教授给了小苏轼和弟弟小苏辙。
五六年以来,小苏轼和弟弟除了读书就是在眉山周围四处游玩,门前万竿竹,乐山大佛,峨眉山.....似乎四处都有他们的足迹。
转眼间,小苏轼长成了大苏轼。
北宋仁宗皇祐五年(年),苏轼17岁。
17岁的苏轼出落的一表人才,翩翩公子,自然引人芳心暗许。
艳遇,总在不经意之间到来。
时值深秋,夜深人静。梧桐的叶子掉了,一弯新月挂在疏桐之上。
苏轼正在房间的案几盘挑灯夜读,那时读书听上去像唱歌,邻居富家女隔壁夜听。
这天,苏轼读的正起劲儿,邻居富家女听的不过瘾,索性跳到了墙上。
苏轼读的摇晃,富家女也在墙上跟着摇晃,有了响动,惊到了苏轼。
苏轼抛书打了个哈欠,步入院子,隐隐约约看见墙上有个人影,转眼不见。心想,许是看花了眼吧,未曾深究。
第二天,此景重现,苏轼就留了份心。
第三天,骑枪的富家女觉着墙上听着不过瘾,索性跳进了苏府院子里苏轼的窗下。苏轼察觉了,他跑将出去,富家女拔腿就跑。
苏轼的一声:喂,富家女停下来。借着月光的余晖,两人目光相对。苏轼认出了富家女即是邻家女儿。
苏轼请邻家女儿入了屋内,两人谈了什么,无从知晓。
只知后来邻家女儿,依旧是翻墙而来,夺墙而去,诗意般的存在。
再后来,她终于不来了。欲以身相许苏轼,苏轼不纳。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是安慰,或是誓言。苏轼十八岁那年与邻家女儿私定终身,约定功成名就之时,一定回来迎娶她。
可惜的是,注定是个悲剧。
宋仁宗至和二年(年),苏轼19岁。
苏轼食言于邻家女,应父母之命,迎娶王弗。邻家女深受打击,但未曾死心。
应试·名动京师
北宋仁宗嘉祐元年(年),苏轼20岁。
新婚燕尔之后的苏轼兄弟,跟随头发斑白,年近50的父亲苏洵首次出川。他们的目的地,是北宋的京师开封。
苏轼父子,三月从眉山出发。
三月的风光,是比较可观的。苏轼兄弟第一次出远门,内心是激动,开心的。
父子三人先去了成都,拜访了成都镇守张方平。
张方平为他们父子三人写了封给欧阳修的举荐书。
离开天府之国成都后,父子三人,经阆中出褒斜谷过长安。一路上他们吟风弄月,寻章摘句,就这样五月份到达了京城开封。
不凑巧的是,京城开封对雨水绵绵,城内正在发洪水,稍微低洼之处无法居住。苏轼父子三人就这样住进了地势偏高的寺院。
拜见欧阳修之后,苏轼兄弟开始了考试的准备工作。
九月,聪慧的苏轼兄弟通过了举人考试。
北宋仁宗嘉祐二年(年)苏轼21岁。
正月,意气风发的苏轼兄弟通过了文坛领袖欧阳修(主考官)、诗坛宿将梅尧臣(小试官)主持的礼部考试。
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获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虽是阴差阳错的被第2名,却无法掩盖苏轼的青年才俊之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刑赏忠厚之至论》不仅让苏轼被第二,也因造典闹上了朝廷。时人说苏轼狂妄,几乎惹来官司。
化解此间问题的,正是苏轼的恩师欧阳修。
苏轼作品里:
“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
典故,的确令人头疼。作为主考官的恩师欧阳修,亦不知其出处。
当问起苏轼时,豪迈,敢于创新的苏轼答道:何必知道出处。
正因此间,反让文坛领袖大为惊奇,认为苏轼能够活学活用。
而且预见了苏轼的将来:“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
也正因为欧阳修的这句夸奖,让苏轼名扬京城。
三月,莺飞草长的季节,一样的风和日丽。
仁宗皇帝进行了最后一轮的殿试。已是才气名满开封的苏轼兄弟授同科进士及第。
正当要出来做官时。老家眉山苏府传来噩耗,母亲程氏病逝。
即便有名动京城的声誉,嘉佑二年三月的苏轼内心是凄苦的,是悲凉的。苏轼很伤心,异常的悲痛。
几乎是很迅速的,苏轼兄弟随父亲,遵古制回眉山,为母亲奔丧守孝,一去就是三年。
北宋仁宗嘉祐四年(年),苏轼23岁。
嘉祐四年十月,苏轼兄弟守丧期满,他们从眉山再次出发。
从眉山东门江家渡上船,沿岷江而下,过嘉州,入长江,出三峡到达江陵。尔后该走陆路,向北而上,到达京城已是嘉佑五年正月。
同行的有父亲苏洵、兄弟苏辙一家、妻子王弗及乳娘任采莲。
北宋仁宗嘉祐六年(年),苏轼25岁。
二月份,名动朝野的苏轼兄弟皆被任命为县主簿。很让年少轻狂的苏轼失落。
他和弟弟找到了恩师欧阳修。在文坛领袖欧阳修的建议下,苏轼兄弟参加了朝廷的一次特别却相当严格的考试——制科考试。
以一篇《御试制科策》应中制科考试,入第三等(第一、二等虚设)
苏轼,成为了那个百年以来的第一人。
凤翔通判
25岁的苏轼中制之后,紧接着被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
在去凤翔之前,感情深厚的苏轼兄弟依依惜别,难舍难分。苏辙一路从开封送到了郑州。
并有了仁宗嘉祐六年(年)冬,著名的《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道是兄弟情深,对人生来去无定的怅惘和往事旧迹的深情眷念跃然而上。
从中也不难看出苏轼那种积极人生态度,以及后来处在颠沛之中的乐观精神的底蕴。
苏轼就这样以京官身份,行地方刑狱官职,开始了4年凤翔通判生涯。
凤翔这个地方是比较穷的。多年无雨,颗粒无收也是常有的事儿。
苏轼来凤翔的第二年,就赶上了。据说苏轼还曾求雨,这事儿已不得而了。
只知是,有一天夜里,风大了,雨来了,人们可高兴,苏轼也不例。
于是就有了这篇仁宗嘉祐六年(年)的《喜雨亭记》: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
来凤翔第3年,仁宗皇帝驾崩,苏轼很是悲痛。
悲痛再大,都不如切实的报效国家,他似乎更忙碌了,但又不忙碌。
苏轼就是这样。有政务的时候,就处理政事,他曾经率先带领凤翔开始变法,造福于当地;没政事的时候,就出去游山玩水。
凤翔的4年里,跟太守闹过别扭。事儿不多就到处走走,既可以游山玩水,又可以体察民情。寻僧访道倒成了一大乐趣。
开元寺是常去的,那里有王维的,吴道子的画,总令他痴迷不已。
父妻离世
北宋宋英宗治平二年(年),苏轼29岁。
这一年,对苏轼来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
结束了4年的凤翔通判生涯,回京述职的苏轼,适逢英宗刚刚即位。
英宗颇喜欢苏轼文章,欲使苏轼入翰林,知制诰(起草诏令),被宰相韩琦以太过年轻阻挠,只得任判登闻鼓院。
且这年五月,伴苏轼10年,年仅27岁的王弗,留下仅6岁的苏迈离开了人世。
北宋英宗治平三年(年),苏轼30岁。
是年,痛失爱妻的苏轼为妻子王弗写下《亡妻王氏墓志铭》。
同年五月,教导苏轼兄弟一生的父亲苏洵病死于开封。
苏洵留给苏轼3个最重要遗命:
1.令苏轼写完苏老泉未完成的《易传》
2.令苏轼续弦王弗的堂妹王闰之
3.与其母合葬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苏轼在万般悲痛之余和弟苏辙扶柩还乡,再次守孝三年,同行的还有苏轼妻王弗灵柩。
北宋神宗熙宁元年(年),苏轼32岁。
眉山守孝的3年,苏轼栽下3万棵松苗。并于年,正式续弦王润之。
几家欢喜几家愁。苏轼续弦王润之之时,当年那个苦苦等待的邻家女,自知再无希望,郁郁而终。或许,并非苏轼所愿看到的吧
不容于王安石党
北宋神宗熙宁二年(年),苏轼33岁。
苏轼兄弟守丧期满回京。苏轼被任为命殿中丞直史馆,是个闲职。
苏轼,无一展心中报复之地。
适时,正值王安石变法拉开序幕。
苏轼并不是完全的守旧派,倘若徐行徐立的话,苏轼或许为得力干将。
王安石终究是拗相公,激进变法使朝野旧雨凋零,苏轼也被排挤在列。
或许那时苏轼眼中的世界,早已不是他二十岁所见的“平和世界”。
北宋神宗熙宁四年(年),苏轼35岁。
王安石变法,激进行法,明为为民,实为害民。
苏轼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指出新法,应当徐行徐立,不易急行。
宰相王安石认为苏轼是反对变法,颇感愤怒。毫不犹豫的让御史谢景称述苏轼的过失。
无奈,苏轼面对如此朝廷,只能自请外放出京任职,以求地方实政。
杭州通判,也就成了苏轼一生中第一次外放之地的官职。
杭州通判
自年至年春夏季,大才子苏轼在杭州通判任上度过。
去杭州通判任前,文同嘱咐苏轼:
北客若来休问事,西湖虽好莫吟诗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美景佳地,如何能不写诗?关心民生百姓生活,如何让不言事?
被引为苏轼知音的文同虽通达官场,恐怕是最不懂苏轼的。
王安石之党本欲是希望,以杭州的山山水水,消磨苏轼言政事脾气,未曾想却造就了苏轼的名声,政声。
杭州4年,虽是通判,但名声在外。太守请他为座上宾,请他喝酒的人排成了长队。苏轼是个“小酒量”,几杯就醉。
大诗人原来是“小酒量”,“小酒量”泛舟西湖上,被周遭的景物惊呆了,望湖楼下水如天,好一番黑云翻墨未遮山。
于是也就有了熙宁五年(年)《望湖楼醉书》中著名的一首: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杭州西湖是醉人的,风光与烟雨,总能与美人相联。杭州4年,太多西湖景物,在大才子苏轼笔下,熠熠生辉,大放异彩。
最出名的当属熙宁六年(年)正、二月间这首《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4年的杭州通判生涯,风流才子苏轼邂逅了杭州三美琴操、宋芳;游览了古寺罗刹,开了官护村,写了太多的好诗词。《贺新郎·乳燕飞华屋》、《江城子·凤凰山下雨初晴》......名篇比比。
密州太守
北宋神宗熙宁七年(年),苏轼38岁。
离开舒服的杭州西湖,苏轼被调往穷的可怕的山东密州(山东诸城)担任太守,任期3年。
苏轼是年秋天到密州的,密州不比杭州,穷乡僻壤,日子凄苦不说。蝗灾、匪患、恶俗、干旱,让密州早已饿殍遍野。
北宋神宗熙宁八年(年),苏轼39岁。
自入密州以来至年,苏轼都在为密州问题奔波劳累。吃野菜,喝苦水忒为常见,要说苏轼自己一点也不苦恼,是不现实的。
苦恼夹杂着十年来政治生涯中的不幸遭遇和无限感慨。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出世了熙宁八年()正月二十日那首千古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死别十年,夜梦亡妻,凄楚哀惋,久蓄的情感澎湃奔涌,不可遏止。让人读来更加唏嘘感慨。
即便纵有千般苦恼,也未曾打败知足常乐、超然达观的苏轼。
他和普通百姓一起吃野菜,喝苦水,带领密州官民整饬政务,捕蝗抗灾,常山祈雨,收养弃儿,抓匪盗,检敛饿殍,安定政局。
政局初定后,苏轼又开始整治园圃,清洁庭宇,把园圃北面的一个旧台修葺一新。
因此造就了苏辙起名的超然台,和苏轼熙宁八年(年)那篇《超然台记》: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
以乐开头,以乐结尾,全文处处不离乐字。正是这种知足常乐、超然达观的人生态度,让苏轼越发清晰明媚。
政局初定之后,密州百业复苏。西北战事的惨败,令心有国事的苏轼,忿忿不平,恨无杀敌保国之用武之地。
正因如此,熙宁八年()的《江城子·密州出猎》问世: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洋洋洒洒数十字,“狂”态毕露,虽不乏慷慨激愤之情,但气象恢弘。强国抗敌的政治主张,渴望报效朝廷的壮志豪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不能够亲临西北战场,猎场就是苏轼的战场,何等意气风发。
北宋神宗熙宁九年(年),苏轼40岁。
密州,苏轼一呆就是3年。
他给密州带来了万先更新,却无法与亲人团聚。
母亲去世了、妻子走了、父亲也作古了,子由也7年未见了。中秋之夜,真的古难全。
苏轼咏月词即是此间中秋节创作,是为《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道是,人生中无不散之筵席,谁又能解此种滋味呢?
徐州太守
北宋神宗熙宁十年(年),苏轼41岁。
这年,苏轼由密州太守换任徐州太守。
七年未见的苏轼兄弟,也终于在此次换任得已相见相聚。
据说,苏辙曾到苏轼任职的徐州住了百余人,直到过完熙宁十年的中秋节。
苏辙离开徐州后,徐州城遭受洪灾。
苏轼于是开始了抗洪救灾的工作,是天降大任,也是乐此不彼。他亲自带领官员防洪、筑堤、引洪入黄,最终解决了徐州城的水患问题。
在徐州的苏轼,除抗洪之外,不得不说的是,写乡村小诗和修黄楼。
大抵苏轼和古往今来的文人一般,都喜欢走到哪修都哪儿。文人的情趣,才子的风流,胸怀天下的宏源,似乎塑造了一个全新的苏轼。
然而,变法天下大业早已随王安石两次罢相而成了宵小之徒争斗的发挥之地。
神宗皇帝几次欲使苏轼回中央任职,却几次被三旨宰相王珪阻挠。
苏轼徐州任满后,被改任到湖州担任知州。
乌台诗案
如果说苏轼第一次厄运的折磨是从哪里开始?
那无疑是湖州。
北宋神宗元丰二年(年),苏轼43岁。
四月份他由徐州太守调为湖州知州。他在地方任职时革新除弊,因法便民,颇有政绩。
湖州本是鱼米之乡,山水清绝,苏轼当杭州通判时就特别向往。谁曾想,苏轼在湖州仅仅驻足3个月,就因乌台诗案,身陷囹圄。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份例行公事的《湖州谢表》
谢表中,苏轼讲自己:
“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本是例行公事的表章,却被变法派新党所利用。
说他包藏祸心,讽刺政府,对皇帝不忠如此云云。总之,政敌们从苏轼大量诗作中挑毛病,开了北宋文字狱之先河。
元丰二年(年),43岁的苏轼被关御史台监狱。
乌台诗案,因苏轼而起,牵连了一大批朝廷官员。要说这案情大抵是因为祸从口出吧。
他的一生,也正因乌台诗案进入第一次转折。
苏轼被关日后,因为王安石上书“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的努力,也因宋太祖赵匡胤时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
苏轼,得以从轻发落,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
元丰三年(年),苏轼44岁。
二月,苏轼抵达黄州。同行的有妻子王闰之,侍妾王朝云,三子苏过。
职位低微,没有实权。官是越来越小,名是越来越大。一把胡子的苏轼,刚到黄州想必是心灰意冷的。
没有签署公文的权利,没办法去远处游走。苏轼只能打量周边的景舞来抒怀。满怀抱负、踌躇满志的苏轼,就在这样的境遇下写下《初到黄州》:
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无端的牢狱之灾更使他检点自己的人生态度。有自嘲自伤,有对权势者的嘲笑,亦有几分牢骚。
尽管如此,面对逆境,苏轼仍能够以平静,旷达的态度面对自己的遭遇。
在黄州,苏轼因薪俸大减,曾经一度过着“向人乞米何曾得”的日子。
为解决全家人吃饭问题,在朋友的帮助下,搁黄州城东开荒了一块地,当起了林间老农。
寄情于劳作和诗词的苏轼,为这块自给自足的地取名东坡,自己个儿自号东坡居士。也正是后人称他苏东坡的由来。
黄州东坡之外,苏轼修房筑室。房舍落成日,大雪纷飞,是故名曰:雪堂。
开了荒,种了地,建了房舍的苏东坡,日子似乎并不宽裕。为不乱花钱。他搞了个开支计划。
把所有的钱分12份,每月1份;又把1份分成30小份,每天用一小份。最后把钱存在一个竹筒里,挂在了房梁上,每天清晨取下一包以供使用。
日子虽清苦,东坡依旧能从文学创作中寻找寄托和乐趣。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这是何等的高尚品德。
不仅如此,为改变黄州杀婴恶俗。东坡主动承担起抚养黄州弃婴的任务来。
东坡雪堂,也就这样成为了,世界上第一间民间孤儿院。
苏轼在黄州住了5年,先后写下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记承天寺夜游》等80多篇流传千古的诗词散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元丰六年(年),苏轼47岁。
《记承天寺夜游》,苏轼在这儿讲闲话,讲的是恰到好处。闲而自适,闲的心旷神怡,没有修养可不行。
有了修养,闲是一种境界。缺失修养,闲是一件麻烦事儿。
苏轼,就是那个独特的存在。
东山再起·深陷新旧党争
神宗眷顾下诏命
有一天,宋神宗问身边的人:
“你们说苏轼像古代哪一位?”(神宗问)“像李白。”(近臣答)“不尽然。李白有苏轼的才会,但没苏轼的学问。”(神宗语录)
身边的人连连为神宗皇帝点赞。说皇帝说的好,很精辟,很透彻。
宋神宗很得意。他对苏轼的评价恰如其分,道出了常人所不能道。
也正因为如此,本是一场不经意的闲聊,苏轼,得以在宋神宗心里面盘桓。他终究是眷顾苏轼的。
几天后,宋神宗出了一个手札:
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才实难,不忍终弃.....
皇帝发话,皇恩浩汤,苏轼被量移汝州。
难舍黄州
曾闻,苏轼曾欲在武昌购买房产,终不得行。想必苏轼本人自己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待在哪儿不是他能决定的。一纸调令,就得南北西东。
皇帝一番好意,可皇帝哪里知道苏轼已与黄州血脉一体,生生的剥离,苏轼想必是痛苦的。
东坡已经初具规模,已然生产出了粮食;雪堂伫立于大地之上,企盼来年的初雪;临皋亭成了别人的住处,可惜那人不懂诗为何物。
那说禅的,饮酒的,论道的,吟诗的,赏妓的,说鬼的....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山陵野老。等他们靠近了,他却要走了。
对于黄州,苏轼委实舍不得。舍不得土地,也舍不得人。
离开前,苏轼带着家僮,来到武昌山上,回望东坡,闻黄州鼓角,潺然泪下。也就有了这首七言绝句《过江夜行武昌山闻黄州鼓角》:
清风弄水月衔山,幽人夜度吴王岘。黄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来不辞远。江南又闻出塞曲,半杂江声作悲健。谁言万方声一概,鼍愤龙愁为余变。我记江边枯柳树,未死相逢真识面。他年一叶斥江来,还吹此曲相迎饯。
“黄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来不辞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苏轼,他终究是要上路的。
一路探亲访友
元丰七年(年),苏轼48岁。奉诏,离开黄州赴汝州就任。
汝州的官职依旧是团练副使,但这次相对自由。
苏轼先去筠州(江西高安)看望弟弟苏辙,一起过了元丰七年的端午节。
端午过后,大概五月中下旬。苏轼过九江和大和尚参寥一起游庐山。在路上,苏轼写了三首诗。其中一首便是著名的《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另有版本: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看山总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离开庐山后,元丰七年六月,苏轼与长子苏迈共游鄱阳湖石钟山,是以一篇好散文《石钟山记》传世: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
而后元丰七年七月,苏轼抵达金陵专门拜会已闲居8年的王安石。
苏轼一来,那个倒骑毛驴在山间转悠,皱眉头的,因痛失爱子病态龙种的王安石瞬间活泛起来。他们穿野服鱼金陵江边重逢。
在金陵,两个天才抛开了往日政见,从自然到学识,从诗词到佛道,他们一起游蒋山,互相欣赏,互相挑剔。两人谈天说地,乐莫大焉。
朝廷倒不过问他,任他走亲访友。
回归田园无望
苏轼终究动了在金陵买田产安度晚年的打算。择王安石为邻,再好不过。
到哪都忙着求田卜居,惹的各方好友纷纷邀请他同住倒是真的。
佛印和尚请他来扬州住;
蜀公范镇邀他许下(即许昌)为邻;
湖州太守滕之发恭请他来太湖左岸宜兴住.......
久违的友情纷至沓来,黄州的寂寞一扫而空。
可惜的是,元丰七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与王朝云唯一的儿子,仅10个月的苏遁(苏轼第四子)夭折于金陵城。
48岁的苏轼痛失爱子,想来心情是极其悲痛的。是以有《归来怀抱空》:
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县架,涨乳已流床。感此欲忘生,一卧终日僵。........
汝州路途遥远,且路费已尽,再加上丧子之痛,苏轼求田问舍以备终老想法愈发的强烈。
待行到泗州(江苏盱眙东北)的时候,苏轼以《乞常州居住表》上书神宗皇帝,希望暂时不去汝州,先到常州居住。圣旨未到,只能暂时北上。
元丰八年(年),苏轼49岁。
正月他离开泗州,走到河南商丘时,接到神宗皇帝圣旨:蒙恩放归阳羡。
兴县,即宜兴县(秦汉时称阳羡)为避赵光义讳改义兴为宜兴,属常州。
苏轼很高兴,心情无比舒畅,掉转船头,回常州。并以赋词一首《满庭芳·恩放归阳羡》:
归去来兮,清溪无底,上有千仞嵯峨。画楼东畔,天远夕阳多。老去君恩未报,空回首、弹铗悲歌。船头转,长风万里,归马驻平坡。
无何。何处有,银潢尽处,天女停梭。问何事人间,久戏风波。顾谓同来稚子,应烂汝、腰下长柯。青衫破,群仙笑我,千缕挂烟蓑。
“老去君恩未报”,满是对神宗皇帝的感激。“船头转,长风万里,归马驻平坡”,心情舒畅了,寒风刺骨就变成了长风万里。
苏轼怀着回归田园生活的希冀,南归常州。
元丰八年(年)四月。神宗驾崩,哲宗即位。他还没到达常州,他的命运,已经注定要发生变化。
元丰八年(年)五月。苏轼一行回常州路过扬州城,见沿途风光旖旎,生活情韵浓厚,颇受感染。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结束飘荡的生活,而定居常州,那长期因贬谪而压抑晦暗的情绪,也似乎随之荡涤一空。在这样欢愉的心境里,欣然题诗竹西寺的壁上,于是有了《归宜兴留题竹西寺三首》:
十年归梦寄西风,此去真为田舍翁。剩觅蜀冈新井水,要携乡味过江东。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暂借藤床与瓦枕,莫教辜负竹风凉。此生也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谁又能想到的是,就是这第三首,给苏轼日后带来祸患。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东山再起
神宗皇帝的驾崩。对苏轼而言,亦是矛盾的。一则是想报君恩的不甘;一则是欲回归田园的向往。
他曾这样写给友人:
先帝升遐,天下所共哀慕,而不肖与公,蒙恩尤深,固宜作挽词,少陈万一。然有所不敢者耳。必深察此意。无状罪废,众欲置之死,而先帝独哀之,而今而后谁复出我于沟壑者?归根没齿而已。
可以看出,苏轼还是希望复出。
上天似乎是眷顾苏轼的。
元丰八年(年),宋哲宗即位,高太后(宋英宗皇后,宋神宗母,宋哲宗皇祖母)以哲宗年幼临朝听政,司马光重新被启用为相,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被打压,是以:
司马光、苏轼等反变法(旧党)被启用;王安石(已死)、蔡确、章惇等变法(新党)被贬至岭南(广东一带)。
苏轼本人被复为朝奉郎知登州(也就是蓬莱)。
刚到登州五天,朝廷旨意再来。苏轼被召回朝廷任礼部郎中。
半个月后,升任起居舍人(右史),离皇帝更近。
又三个月后,苏轼升任中书舍人。
不久,苏轼又升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
苏轼,数月间已是朝廷大员。做了高官,自然要参与政治,这是他青年的梦想。苏轼欲以自己的施政纲领,大有一番作为。
新旧党争白热化
当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新兴势力拼命压制以王安石集团为首的新党势力及尽废新法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画面给了苏轼一记耳光。
他认识到:司马光党(旧党)与王安石党(新党)不过一丘之貉。
苏轼多次向朝廷提出谏议,对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执政的腐败做法,予以抨击,因此引发了旧党(保守势力)的打压。
与此同时,北宋的政局也在发生变化。
宋哲宗元祐元年(年),自王安石、司马光相继去世之后,北宋新一轮的党争再次爆发。
变法党(新党)——以王安石(已死)、蔡确、章惇等为首,暂时失势;反变法党(旧党)——以司马光(已死)、刘挚、王岩叟、苏轼兄弟、二程为首,执政中。他们内部分为蜀党、洛党、朔党。
朔党(朔学)-司马光、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洛党(洛学)-二程、朱光庭、贾易蜀党(蜀学)-苏轼、苏辙、吕陶、上官均
新旧党争,前后历时50余年,斗争不休。
此时的苏轼,是既不能容于新党(变法),又不能见谅于旧党(反变法)。为此,他只能再度申请外调地方。
再任杭州
元祐四年(年),苏轼53岁。以任龙图阁学士、知杭州。
这年,他给友人的诗《与莫同年雨中饮湖上》中写道:
到处相逢是偶然,梦中相对各华颠。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
53岁的苏轼他不再是35岁的苏通判,可杭州没有了三美,早已物是人非。
当时,杭州西湖问题颇为严峻。长期没有疏浚,淤塞过半,严重影响了农业生产。所谓:“崶台平湖久芜漫,人经丰岁尚凋疏”大抵如是。
来杭州的第二年苏轼率众疏浚西湖,动用民工二十余万,开除葑田,恢复旧观,并在湖水最深处建立三塔(即今天的三潭映月)。
为解决淤泥问题,他把挖出的淤泥集中起来,筑成一条纵贯西湖的长堤,堤有六桥相接,以便行人,后人名之曰“苏公堤”。
在杭州,他疏西湖,筑苏堤,赈济灾民,和杭州人民打成了一片。
上任一年半,实现了全城公共卫生方案,包括清洁医院——安乐坊。最后北宋政府出面,改为官办。成医院。
苏轼在杭州干的好好的,可朝廷又想起了他。诏命他重任翰林学士,苏轼请辞。
他是不想去的。对权利淡了,对党争厌倦了。与其介入朝廷的是非,不如留恋杭州的山水。可他是臣,终究是身不由己。
翰林学士
元祐六年(年),苏轼55岁。三月份,以翰林学士被召任回朝。
此时的苏轼兄弟是风光的。苏轼为翰墨之林,实为内相;苏辙为尚书右丞,实为外相。
兄居禁林,弟为执政,身后有他们的蜀党。倘若苏轼兄弟二人是野心家,权倾朝野是极有可能,也有此实力的。
可苏轼注定是不可能的。元丰六年的苏轼,他想过杭州的生活,却被牵引着继续入了朝廷的漩涡。
他是不积极的,或者说带着些许厌倦的情绪走上了翰林学士宝座。朝廷尔虞我诈的斗争,和他的另一种生活状态,注定是斗不过野心勃勃的对手的。
终于旧党(反变法)中的二程为首的洛党阵营里面的贾易发难了。说头就是元丰八年五月苏轼回常州路过扬州写的《归宜兴留题竹西寺三首》的其中一首。
此生也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元丰八年四月神宗皇帝刚去世,五月你苏轼就写“大有年”,“闻好语”,作为臣子,是何居心?
政敌给了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闻讳而喜”。
无奈,苏轼只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自请外放颍州(安徽阜阳)。
颍州半年
元祐六年(年),八月,回京仅仅5个月。55岁的苏轼与欧阳修之子一起贬去颍州。
颍州亦有西湖,风格自然不错。欧阳修有诗云: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倒也算写尽了颍州西湖风光。
在颍州苏轼亦对颍州西湖进行疏浚,并且筑堤。颍水的风光终究也是迷人的,也难怪会有元祐六年初来颍州的五言古诗《泛颍》:
我性喜临水,得颍意甚奇。到官十日来,九日河之湄。吏民相笑语,使君老而痴。使君实不痴,流水有令姿。........
苏轼终究也没能够在颍州呆太久,他就像个棋子一样,被牵着走。
扬州半年
元祐七年(年)二月,到颍州不过6个月。56岁的苏轼又被改任扬州知州。
在扬州,苏轼一到任就破除了蔡京做扬州太守时劳民伤财的活动:扬州万花会(扬州芍药有名)。
那年,扬州虽是丰年,但“虎狼吏”横行,苛政猛于虎,百姓苦不堪言。他解散了扬州的虎狼吏,救苦于百姓,却得罪了朝廷。
帝党与后党夹缝生存
元祐七年(年)八月,到扬州6个月后。56岁的苏轼以兵部尚书被眷顾他的高太后召回。
不久改任礼部尚书,兼翰林侍读学士。既是翰林侍读学士,是常与皇帝在一起的。
彼时的哲宗皇帝已然十七八岁,多欲少慈行事果断,和老师苏轼慢慢的不合拍。
哲宗皇帝自然不是苏轼的好学生,苏轼也并非皇帝的好老师。可毕竟是君与臣,苏轼难免惴惴不安。
哲宗皇帝长大了,主意也多了,身边也网络了一批人,形成了帝党。而高太后这边,作为听政的皇祖母这边的后党,自然难以管束。
苏轼是被高太后提拔上来的,自然被归在了后党。
眼见即将亲政的宋哲宗,虽是苏轼学生,却因年轻气盛,被人左右,渐渐疏远了苏轼。
夹在帝党与后党之间,苏轼日子很不好过。多次上书希望离开中央到地方任职,均未被高太后批准。
王闰之去世
元祐八年(年),苏轼57岁。这一年,苏轼的命运再次走向低谷。
自元祐七年八月任礼部尚书到元祐八年八月,已然一年。
也正在元祐八年(年)八月,陪伴苏轼25载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于开封去世。
王闰之,自苏轼妻、父去世之后,陪伴苏轼从家乡眉山来到京城开封,尔后辗转于杭州一密州一徐州一湖州一黄州一汝州一常州一登州一开封一杭州一开封一颖州一扬州一开封。所谓“身行万里半天下”,大抵如是。
毫不夸张的讲,是她默默无闻地陪伴苏轼度过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历经坎坷与繁华。无疑,苏轼倍受打击。
在苏轼为王闰之写的祭文《《祭亡妻同安君》里面,内容比写给王弗、王朝云的墓志铭丰富得多,对王闰之一生评价恳切。不难看出,苏轼是亏欠的,是感激的。
正因王闰之的去世,朝野的帝后之争,苏轼心底里很是想到地方上去。
定州半年
苏轼妻子王闰之去世一月后,元佑八年九月,太皇太后高太后辞世。
宋哲宗亲政,起用新党(变法党)吕惠卿、章惇等人,开始排挤旧党(反变法)人物,北宋政局风云变幻。
苏轼在此局面下,向哲宗皇帝上书希望任职地方“重难边郡”。
宋哲宗毫不犹豫的准奏,并不予接见这位他曾经的老师。
就这样,苏轼于元佑八年九月,以57岁的年龄知定州(河北定县)。
英州·章惇开始报复
哲宗的即位,许是对昔日高太后9年听政的不满,大范围启用新党人物,废除贬低旧党人物。
并于年,改元绍圣元年,是为绍述。意思是恢复其父神宗皇帝的变法大业。
幕后的推手,却是那个昔日的苏轼同年,今日新党(变法)领袖人物章惇。
在定州半年后的苏轼,开始了他晚年的凄苦遭遇。
绍圣元年(年)四月,58岁的苏轼被贬英州(广东英德)。
同行的只有三子苏过,侍妾王朝云。其余家人由长子苏迈带领定居常州。
那年炎炎夏日,六旬的苏轼千里迢迢赴贬所,何其难受。英州距定州十万八千里,是越走越热,一路上是走走停停。
苏轼上书哲宗皇帝,希望皇帝念他老迈,又远赴贬所,坐船走。大抵,皇帝是同意的,得以乘舟以行。
苏轼家人一行三人,走了两个月,还没有到贬所英州。章惇主导的,新的诏命已经来到。
惠州三年
绍圣元年(年)六月,诏命苏轼为宁远军节度副使,被贬至惠阳(今天广东惠州市),不得签书公事。
苏轼,在惠州住下了。这一呆就是3年。
在惠州,即便命运多舛,苏轼依旧是那个超然的他。
他疏浚惠州西湖,引泉入城,供百姓饮用;他兴建惠州东坡孤儿院,造福一方百姓。
初到惠州,苏轼心情起初自然是不大好的,但终究能够得适相宜。
好朋友扬州的佛印和尚曾写信劝解他,怕他想不开。佛印和尚终究是多虑了。苏轼的超然是与生俱来的,何况那惠州风物,已然是大不寻常。
绍圣二年(年)四月二十一日,59岁的苏轼写的有一首《食荔枝》: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倒是道出了东坡先生惠州流连风景,体察风物的情怀。
大抵同一时期,准确来说绍圣二年(年)春,苏轼亦有一首词《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描写春景的清新婉丽之作,一方面表现苏轼对春光流逝的叹息,又何尝不是隐含他自已不为人知的烦恼。
王朝云独爱此词,每每吟诵,泣不成声。以至于苏轼放言,有生之年,不再听此词。
王朝云之所以唱来心酸流泪,大抵是对自己命运有所预感吧。
陪伴苏轼二十三年,年仅三十四岁的王朝云,也终究在绍圣三年(年)病逝。东坡不胜哀伤。
想那当年,苏轼侍妾数人,自被贬英州以来,大抵离他而去。独王朝云一人,随她过大屿岭,入惠州。
为此,苏轼亲撰墓志铭。并写下《西江月·梅花》、《雨中花慢》和《悼朝云》等诗词,来寄托对朝云的深情和哀思。
《西江月·梅花》道尽了王朝云的形象,苏轼名为写岭南梅花,实际以梅花之高风亮节,悼亡这位11岁跟随,陪伴23年的侍妾,知己。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雨中花慢·嫩脸羞蛾》直属胸臆,苏轼把自朝云走后自己凄凉孤苦,伤心悲痛的思念之情,直白的表露词间,既是悼念,亦是伤感。
嫩脸羞蛾,因甚化作行云,却返巫阳。但有寒灯孤枕,皓月空床。长记当初,乍谐云雨,便学鸾凤。又岂料、正好三春桃李,一夜风霜。丹青入画,无言无笑,看了漫结愁肠。襟袖上,犹存残黛,渐减余香。一自醉中忘了,奈何酒后思量。算应负你,枕前珠泪,万点千行。
你还那么年轻貌美,为什么就化作行云,仙去巫阳了?只留下我一人在寒冷的夜晚青灯相伴........何其感人肺腑。
《悼朝云》,依旧是寄托了苏轼对朝云的深情和哀思。安葬王朝云于惠州西湖孤山后,苏轼亲撰墓志铭,写下《悼朝云》诗:
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苏轼在惠州,以60岁年纪失掉王朝云,无疑是他的一大痛。
自王朝云去世数月间,苏轼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他是闲不住的,他要做事,要写诗。
为解决当地百姓行路方便,苏轼修了2座桥。苏轼毕竟是大才子,北宋中期文坛领袖,自是深受人吸引。桥成之日,数万人来一睹风采。
是时,苏轼即兴为老百姓赋诗一首:
父老喜云集,箪壶无空携,三日饮不散,杀尽村西鸡。
而后,差不多王朝云死后半年左右,苏轼耐不住“焚砚弃笔”的决心,写有一首小诗,唤作《纵笔·其四》:
白发消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
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这首《纵笔》如同苏轼的名声一样,风靡北宋朝廷。一时间,北宋都城开封,人人传颂。
宰相章惇听到了,笑道:苏轼还这般快活吗?
苏轼也就因为这首小诗,再次获罪。
儋州余生
绍圣四年(年)四月,苏轼61周岁,被章惇贬到了儋州(海南岛)。
与苏辙在雷州海边相别之后,苏轼带着三儿子苏过,父子二人来到儋州这个不毛之地。
彼时的儋州,不比现在的海南岛,是为化外食古,气候环境恶劣,百姓信神不信医。苏轼父子,就在此一呆就是数年。
苏轼在惠州已然染热毒,来到儋州后越发的严重。苏轼父子二人,境况是有点凄惨的。
但是,苏轼是超然的。即便如此,依据没有失去他那颗救世扶民的心。
在儋州,他像一个播种人一样,办学堂,介学风,开医所。东坡村、东坡井、东坡田、东坡路、东坡桥、东坡帽、东坡话等,都是当地人对他最好的怀念。
面对苏轼早已把儋州当作了第二故乡。连苏轼自己都讲:“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
即便如此,面对复杂的局势和日渐病态的身躯,苏轼苏轼自知,长此以往,必有性命之忧。或许,他心里唯一的年头是希望能够早日离开。
北归·病逝常州
不久之后,年少的哲宗皇帝因多欲而病逝。端王赵佶即位,是为宋徽宗。
朝局,也正因为更替而大换血。被贬的旧党·元祐党人(反变法)纷纷被内迁回朝。
是年,元符三年(年)四月,朝廷颁行大赦。
元符三年(年)五月,苏轼内迁廉州(广西合浦)。
六月二十日,64岁的苏轼开始了他的渡海北归之路。要回家了,苏轼高兴,拖着病态的身体,诗兴大发,是有《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他到过的地方,因为他而不平凡。这样的自负,又因为他的伟大而被他们所接受。就这样,他一路归来。
八月底,到达广州与家人团聚。是时,听得学生秦观于藤州去世,悲痛万分,热病病态之上,又雪上加霜,愈发严重起来。
十一月到达英州,会晤了当年反抗王安石变法,历陈青苗法弊端的小人物郑侠。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苏轼65岁。正月他们父子二人抵达南雄,过了大瘀岭。
接着过南安在虔州住了40余日。大概四月份时候,收到弟弟来信,邀请苏轼去颖昌居住,未成行。
后来过九江,再游庐山,想见见隐士王元甫,王元甫没有见他。
五月一日,苏轼父子二人到达金陵,渡江去了扬州。
一月后,在扬州的白沙乐园,即六月一日,苏轼与米芾再次会面。热疾越发严重的厉害。
大抵是这个时间段,苏轼游览金山寺,再见李公麟所画的东坡画像(10年前意气风发的苏轼)。
看着自己的画像,苏轼百感交集,写下了绝命诗《自题金山画像》: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自题金山画像》,算是苏轼对自己后半生一个总结。
六月十一日,告别米芾之后。苏轼父子二人,从扬州渡船出发赴常州。
来到常州外,运河两岸成千上万的人尾随而行。钱世雄前来拜见,苏轼以《易》《书》《论语》传钱世雄。
七月中旬,苏轼热疾再次加重,寻遍药物,治疗无效。
七月二十五日,苏轼病危。
是年建中靖国元年(年),苏轼65岁,七月二十八日,绝命于常州。
临去之前,留下遗嘱给苏过,让他葬苏轼于汝州郏城县(今天河南郏县)钧台乡上瑞里。第二年,苏轼身归汝州郏城。
苏轼,这位几百年才出一位的奇才,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
仓舒对东坡的评价:
东坡,无疑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文学艺术天才。
他的一生,主要有6个大节点。
21岁名动京城
25岁步入官场
43岁下乌台黑狱
49岁东山再起复出
58岁一路南贬岭南
65岁北归客死常州
东坡,终究是特立独行的。
既是那个诗文、绘画、美食大家,又是那个儒释道为一体的文学大家;
既是副国级干部,从二品的翰林学士、知制诰,又是副科级干部,从八品的琼州别驾移廉州安置;
既是直人苏轼,说真话说实话不怕吃亏,又是干员苏轼,苦干、创新,为民谋利;
既是达人苏轼,再苦的日子都能过出滋味,又是廉洁苏轼,宁舍“得”而求“道”。
一生为官各地,忽而这州,忽而那州。他就像那棋盘上的棋子,不断地被人拨弄。
对于他这种自主意识极强的人,官场的力道非人力所能扭转。
他这一辈子困于新旧党争,既不容于新党变法派,也不容于旧党反变法派。
于官场而言,始终有无形的手,巨大的风在左右他的身体朝向。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抵如是。
可即便大风把他身体刮的东倒西歪,思绪却未曾倒下甚至逆向而行。恐怕这便是大师。对付境遇的能力是试金石。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或许正是此间磨难,才造就了一个是非分明,无论顺境逆境,都勤政廉政,努力做于国于民都有利益,可爱的苏子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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