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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师圆寂前留两封遗书,提前半月预知死

来源:开元寺 时间:202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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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人已于九月初四日谢世,曾赋二偈,附录于后: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前所记日月,系依农历也。谨达不宣。音启。”

这是弘一法师圆寂前半个月,亲手写下的遗书,一式两份,内容相同。分别是留给老友夏丏尊和门生刘质平的。

弘一法师写给刘质平先生的遗书

由于弘一法师是我国近代文化界的泰斗、佛教界的一代宗师,不少学者都曾对这两份遗书进行过考证、研究。

除了对其中的“偈语”各有见地外,遗书中那句“朽人已于九月初四日迁化”的遗言,更是引起了广泛的争议。

诚然,一个人怎么会提前预知自己的死期呢?这不合常理。难道真是“得道”后,便可预知生死?

我知道,此话一出,不知会有多少言之咄咄的反驳声。

弘一法师

是的,许多得道高僧在圆寂前,都有令人惊奇的举止,亲眼得见者也不乏其人,但有些过度解读、甚至曲解的部分,我还是想讲出来。

近年来,本人有机缘阅读了很多关于弘一法师的书籍,受益匪浅,只不过,对于部分刊物中有关法师“遗书”的一些说法,实在令人费解,甚至曲解了佛学的根本。

为此,本人特别考证了关于这份“遗书”的相关资料,我们不妨先从遗书的两位收信人所写的关于弘一法师的文章中,窥探一斑。

弘一法师

年,夏丏尊先生在《弘一大师的遗书》一文中,有过这样描述:

“信是相当厚的一封信,正信以外还有附信。我抽出一纸来看,读到‘朽人已于九月初四日迁化’云云,为之大惊大怪。”

在夏丏尊先生看来,“迁化”二字不可不谓触目惊心,所谓迁化就是亡故,可从没听说过“迁化者”自己为自己报道的。

在文中,夏先生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信上所写的迁化日期“九”和“初四”三个字,是用红笔写上去的,似乎有着特别的含义,又似乎不像是弘一法师的字迹。

夏丏尊先生

不明所以的他急忙去翻看附信,那是一张大开元寺性长法师的信,说弘一法师已于九月初四日下午八时生西,遗书是由他代为寄出的。

夏丏尊先生这时才得知,弘一法师原来真的圆寂了,可是,法师遗书上的“预知日期”与“迁化日期”竟完全一致,这件事令其颇为震惊。

我们再来看下另一位遗书收件人的说法。

年,刘质平先生在《弘一上人史略》一文中,这样写道:

“迨第三次病于泉州养老院,师则以功德圆满,决心往西,谢绝医药,并预知迁化日期,曾函复夏师丐尊与余二人诀别,云‘朽人已于九月初四日迁化’。”

刘质平先生

从刘质平先生的话中不难看出,关于弘一法师曾给夏丏尊和刘质平写过“遗书”一事,确有其事。

但是,刘质平先生对“遗书”的看法,却与夏丏尊先生大相径庭。言语之中,弘一法师是因功德圆满,才预知了迁化日期。

夏刘二人,都是弘一法师生前关系最为密切之人,可为何对法师“预知迁化”一事的看法,有如此大的出入呢?

对于“预知死期”这种看似“不合常理”、似乎又“理所应当”的事,本人也一度无法理解。

左起:刘质平,弘一法师,丰子恺

但一次偶然的机缘,我同时见到了两份遗书的影像,对比之下,似乎发现了答案。

诚然,这两份遗书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任何内容上的不同。

除了开头的称谓因人而异外,还有写给夏丏尊先生的遗书中,“谢世”二字变成了“迁化”,但这也只是用词上的不同,并无其他。

然而,在写给夏丏尊先生的信的最后,多了两个不起眼的字:“又白”。以本人愚见,答案就隐藏在这两个字中。

弘一法师写给夏丏尊先生的遗书

配合“前所记日月,系依农历也”这句话,再看“又白”二字,弘一法师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嘱托别人在初填遗书中空着的日期时,要依照农历,不要用公历。

我们退一步想,假设弘一法师真的可以“预知迁化日期”,为什么不在遗书清楚明白地用农历宣告自己的日期呢?

如果不是为了嘱咐他人,何必还要在遗书的末尾着重说明“前所记日月,系依农历也”呢?

弘一法师(前排)

再者,夏先生曾说,信中“九”和“初四”三个用红笔写的字,并不像弘一法师的笔迹,更像是被另外一个人填上去的。

其实,如果我们仔细对比一下弘一法师信中的字迹,不难发现,红色的三个字,与遗书其他字迹的笔法风格不尽一致,更像是刻意地模仿。

当然,上述论断只是本人的一个猜测,并未得到其他见证人的肯定。

不过,数月前,当我偶然看到著名音乐家钱仁康老先生的一篇文章时,心中的疑惑顿时柳暗花明。

钱仁康先生

钱先生的这篇《弘一大师临终遗墨考》发表于30多年前的一本音乐杂志,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年11月2日,我去泉州开元寺访问了当年亲近弘一大师的妙莲法师。年9月至10月间,弘一大师卧病温陵养老院时,妙莲法师随侍在侧。他告诉我,弘一大师写遗书给夏、刘两先生,是在生西前约半月。大师圆寂后,寿山法师来到温陵养老院帮助办理丧事。遗书中的迁化日期,是他仿照大师的笔迹用红笔填上去的。”

弘一法师(右)

当年,钱仁康先生在古稀之年南下泉州,认真求教,为关心与研究弘一法师的人们,彻底揭开了这一长达半个世纪的悬案,实在功德无量。

相形之下,不少著作都对弘一法师“遗书”的说法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歪曲和神话,甚至南辕北辙。

上世纪60年代,陈慧剑先生所著《弘一大师传》中,就有这样的叙述:

“……不过他的死,能预先告诉他,就不能不令人暗暗地出奇……假如说,因‘念佛功深’而‘预知时至’,遍向师友辞行,反倒足可相信……这一来,好像发现圣迹一般,世人说弘一大师毕竟是一个‘哲人’,否则他怎么知道人生最可怕的‘死期’呢?”

弘一法师

更加广为流传的版本,是上世纪80年代,徐星平先生所撰写的《弘一大师》,对于弘一法师圆寂一事,徐先生的描写得更加“绘声绘色”。

大意是,一天下午,弘一法师命妙莲为自己研磨,并用尽平生的力气,凝神写下了给夏丏尊与刘质平二位先生的遗书。

而后,弘一法师从经卷里抽出两只已经写好的信封,上面是夏刘二人的地址,请妙莲代为寄出。

妙莲自是看到了信上写着“九月初四日谢世”,他怎能忍心让法师谢世?于是不肯接。在法师再三嘱托下,他才把信装进信封,送到了邮局。

弘一法师(中)

九月初四这天晚上七点多钟,大师的身体已不能支撑了,呼吸异常急促。妙莲走到床前,忍着泪细看,大师已经圆寂了……

当然,以上两种说法皆为文学传记体,适当地使用一些夸张的渲染手法本无可非议,但违背事实真相、随意创造,实在误人不浅。

据钱仁康先生考证,夏丏尊先生是在年10月31日收到弘一法师的绝笔,而此时弘一大师已经圆寂18天了。

从时间上看,这封信是预先写好的,信中的迁化日期本就是空着没有写。

弘一法师涅槃瑞相

想来是弘一大师自知时日无多,担心走得急,才提前写好了这两封信,并嘱托旁人按照实际的日期补写。

可见,这件事在几十年前,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关于弘一大师“预知死期”的说法,至今依然在以讹传讹。

也许,因为弘一大师是一位“为民族精神文化树立了丰碑”的名士高僧,后人才以神话一般的故事来烘托渲染。

殊不知,这已经违背了弘一法师毕生追求的“真善美”和佛教的“基本理念”。

弘一法师(左)

严格来说,佛教并不算一门宗教,因为它从根本上是无神论的。

也许有人会说,这怎么可能?寺庙里明明供奉着佛菩萨,不少经书中也都有“怪力鬼神”的描述,怎么会是无神论呢?

这个问题,无非是一个“着相”的问题。《金刚经》中,世尊早有偈言: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若是寺庙中供奉的佛菩萨像真能让信徒有求必应,何必要强调如此偈言?倘若真是拜一拜就有好运,那佛菩萨与“商人”又有什么分别?

弘一法师手书《金刚经》

“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是的,一切智慧和学说,只是开悟的方法,就像渡河的筏子,既然已经渡过了河,筏子自当摒弃,若舍不得它,还要带着这个累赘走,反倒添了负担。

更何况,“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这世间一切瞬息生灭,哪有什么怪力鬼神之说?

正如弘一法师的学生丰子恺先生在《弘一大师全集序》中所说:

“我崇仰弘一法师,为了他是‘十分像人的一个人’……像弘一法师那样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来,实在少有。”

丰子恺先生

是的,佛学提倡不诳语、不异语,没有必要非给弘一法师加上一个神秘的光环,他是人,而不是神。

所以,在我看来,后世为弘一法师树碑立传前,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世人眼中那位料事如神的大师从“神坛”上请下来,将其还原为“人”。

“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业”,这才是弘一法师的毕生追求。而肆意捏造,盲目神化,并非佛道,只会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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